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藥神”徐崢:把失敗埋在前面

    真樂道文化的片頭視頻是玻利維亞的天空之鏡,源于徐崢在《泰囧》之后想要拍攝的一部電影。

    “是講一個人在中年非常旺盛的時候,突然發(fā)現(xiàn)自己要不久于人世了,他應(yīng)該怎么樣去面對家庭生活,就是中年危機主題。電影最后的結(jié)尾,我想象的畫面是有一個人光著腳從天空之鏡遠遠走去,這個意象我還蠻喜歡的。”

    今年過年,徐崢一家三口和媽媽一起去了玻利維亞,想象中的畫面第一次在徐崢面前徐徐展開,水有點深,他們開著吉普車過去,海天一色,極美。

    “其實世界就是心相反應(yīng)出來的,每個人的心是什么樣的,那看到的世界就是什么樣子。”

    通過作品這面“天空之鏡”,徐崢展現(xiàn)了他的心相世界——

    《泰囧》拓展了中國電影市場票房的體量,徐崢在此之后被視為爆款制造者,他也幾乎沒有失手;“囧”系列對喜劇題材的探索,《我不是藥神》在現(xiàn)實主義題材上的開拓,徐崢一直扮演著引領(lǐng)者的角色。

    掌聲背后,徐崢經(jīng)歷了一年的焦慮期,他在演員這重身份中找回初心,《我不是藥神》讓他體會到久違的尊嚴感。而在現(xiàn)在的一片贊譽聲中,他依舊有新的追求和困惑。

    找回初心

    拍《我不是藥神》之前,徐崢已經(jīng)很久沒有體會到做演員的開心。

    這些年他看得上的劇本屈指可數(shù),尤其是做了導演以來,徐崢接戲更加謹慎?!陡蹏濉分螅恢餮萘恕赌缓笸婕摇泛汀段也皇撬幧瘛穬刹侩娪?。

    能勾起徐崢戲癮的角色有一個共同的特質(zhì),在故事結(jié)尾一定是有所成長的,“要么改變了,要么救贖了,要么做出不同的選擇,我很少演扁平式的人物”。

    老友寧浩開發(fā)的《我不是藥神》的劇本,一下子就戳中了徐崢的high點。這個取材于真實事件的平民英雄故事,講的正是一個平凡的滿載缺點的小人物,在拯救別人的過程中完成自救,在混亂不堪的生活中找回尊嚴的過程。

    劇本在導演文牧野的手里改了兩年。徐崢看完劇本后,馬上給文牧野回話:“淚目了。咱們什么時候開始?”

    《我不是藥神》開機前,文牧野在劇作層面已經(jīng)想得很明白了。但對于身兼監(jiān)制加男一號雙重身份的徐崢,攝影指導王博學和文牧野還是有一點擔心。

    “開機之前我們在那跟導演閑聊,說我們想這么明白了,到時候徐老師來改劇本怎么辦,因為經(jīng)常會聽說演員改劇本,然后文牧野說,那我就跟他溝通嘛。”

    結(jié)果大家擔心的事情完全沒有發(fā)生。更讓他們驚嘆的是,徐崢絲毫沒有想象中的大腕習氣。

    監(jiān)制寧浩說,想演好一部戲,就是要“體驗生活,改造自己,就這么個笨辦法,只不過后來都不這么干了”。但《我不是藥神》劇組是這么干的。

    電影正式開拍前,徐崢提前一個月進組,和所有主創(chuàng)們一起圍讀劇本,提前排演,還要去每場戲的外景地提前踩景。徐崢每天讀一遍劇本,讓自己一直活在這個故事中。為了還原程勇這個小人物的狀態(tài),他最喜歡做的事是每天去逛南京的菜市場,在不那么“高端”的居民樓里轉(zhuǎn),領(lǐng)悟到“原來很多人只是活著而已”的那種狀態(tài)。

    王硯輝在《心花路放》中就和徐崢有過合作,但在《我不是藥神》里,他們才真正開始成為朋友。在劇本圍讀會上,他也曾有過顧慮,真的能給徐崢提表演方面的意見嗎?他發(fā)現(xiàn),徐崢和演員們一起探討角色,大家就互相探討,指出這段話要怎么說,這段戲要怎么表現(xiàn),我們的氛圍特別好,大家都在坦誠布公”。王硯輝很享受這種氛圍。而徹底打消他顧慮的是開機后的第一場戲,徐崢拍了很多條,毫無怨言。

    真是起到了模范先鋒作用,他對每一場戲,比我都認真都較勁”。

    《我不是藥神》劇組給徐崢慶生

    文牧野解釋,“快半秒和慢半秒對觀眾的影響非常大,點到位置了,觀眾就接得過去,不然那個感覺就不對。”《我不是藥神》采用的是通條拍攝的方法,每一場戲演員都需要完整演下來,全景就要至少拍上五六遍,再加上近景、中景,這對演員提出了極高的要求。在文牧野看來,徐崢很尊重自己的判斷。

    電影里王傳君帶徐崢去酒吧找譚卓的那條長鏡頭,文牧野希望達到的感覺是,演員們經(jīng)過樓梯的一段黑之后,掀簾子的那一下,音樂響起,背景里的譚卓正在鋼管上,光正好打在徐崢的臉上。這種節(jié)奏感并不好掌握,文牧野告訴徐崢,上樓的速度應(yīng)該慢一些,掀簾子之前可以頓一下。最后,這場戲拍了整整一天才完工。

    在這樣的氛圍下,徐崢開始試很多不同的表演方案,王博學在攝影機里觀察到的他,是一個徹底享受表演“撒歡兒”的徐崢,“他自己給出很多可能性,然后導演再加一種可能性,他都很開心,也非常愿意去做這種嘗試”。

    全片耗時最久拍攝的是禮堂里的那場打戲,拍了三天,王博學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幾天徐崢坐在禮堂臺階上的側(cè)影。

    “一般大腕兒拍完了之后肯定要上房車,因為我們要重新?lián)Q燈換機位,演員都要等基本半個小時起。但是這次徐老師完全沒有房車,也不去外邊,在現(xiàn)場也沒有凳子,別人給他拿東西坐,他說不用不用,直接就在那臺階上坐地下了。我當時就太佩服這種演員了,太敬業(yè)了。”

    但徐崢還覺得不夠。開機后,徐崢一有時間就召集演員們一起吃飯,給他的表演提意見。王硯輝說徐崢特別會吃,總能找到南京當?shù)刈畹氐赖娘埖辏?ldquo;吃飯的時候大家親如兄弟,人物關(guān)系一下就對了。在《幕后玩家》也是,過一段時間就組織大家吃一個,都是徐崢老師請客。大家聊的最多的都是戲。”

    在王博學的記憶里,開機后徐崢從沒有在導演的層面打擾過文牧野,在現(xiàn)場也沒有對工作提出任何質(zhì)疑,而是完完全全把自己當做一個演員。

    對于徐崢對新導演的尊重,《幕后玩家》導演任鵬遠也感受頗深。

    任鵬遠見徐崢的第一面就叫他徐導,開機之后,劇組的人見導演這么稱呼徐崢,也叫他徐導。開機的第十天晚上11點,任鵬遠突然接到徐崢的微信,問他是否方便打電話。電話里,徐崢對任鵬遠說,你以后能不能不叫我徐導。“他說在現(xiàn)場你就是導演,導演就是你一個,你把我當演員就好了。他說你也跟底下的人說一下,叫我徐哥也行,叫徐老師也行,這一點讓我感到很溫馨。”

    對于文牧野總是“保一條”的做法,徐崢坦言如果是自己做導演,并不會拍攝這么多條,但他很欣賞文牧野作為新導演的這種永遠不滿足的“鋒利”:“我覺得難得碰上這么好的劇本、這么好的題材和這么默契的團隊,所以不管導演說拍多少條,我永遠都配合,不會有任何猶疑。”

    “真的是回到初心的一個感覺,完全把自己放在一個演員的心態(tài)。”徐崢說。

    步伐慢下來

    《港囧》首映禮上的徐崢和黃渤

    演員是徐崢入行的初心。

    2015年《港囧》宣傳期間,徐崢曾經(jīng)坦誠過自己“是一個失敗的演員”的困惑。“有一次我看網(wǎng)上一個誰是實力派的問卷,網(wǎng)友說了好多人,我翻了好多頁,始終沒出現(xiàn)我的名字。”

    妻子陶虹擁有華表獎、金雞獎、飛天獎等一系列演員獎項,而徐崢在獎項上一直是有缺失的。今年戛納電影節(jié)的一次公開活動上,徐崢曾經(jīng)主動做過一次反思:“演員這個工作相對需要純粹,我到現(xiàn)在還沒有拿獎,是還不夠純粹。”

    但在《泰囧》大獲成功之后,觀眾對他的期待遠遠不止演員這一重身份。

    經(jīng)紀人劉瑞芳從2003年的電視劇《三揭皇榜》時期就開始與徐崢合作,她至今仍記得《泰囧》大爆時兩人的狀態(tài)。“那個時候其實是沒太準備好,我們當時覺得票房應(yīng)該會很好,但是從來沒有敢想過會有那么好。突然迷茫了,突然惶恐了,突然感到壓力了,很多人的祝賀以及更多資本的招手,就覺得在沒有方向的大海里邊,我們那個時候很渺小的,還沒有見識那么多的社會。”

    2015年徐崢第二部導演作品《港囧》問世,業(yè)界認為他已經(jīng)完成了向“產(chǎn)品經(jīng)理型導演”的升級。在那之前他監(jiān)制和主演作品《催眠大師》等也都取得了亮眼的成績,徐崢成為商業(yè)片領(lǐng)域的一塊金字招牌。

    徐崢《催眠大師》劇照

    《港囧》之后,市場嗷嗷待哺,觀眾一直在期待徐崢的下一部導演作品。

    但徐崢的步伐慢了下來。

    《印囧》和《豬先生》分別在2015年4月和2016年6月正式立項,至今仍不見蹤影。同時擔任真樂道CEO的劉瑞芳也覺得,“我們做項目的確有點慢”。

    徐崢做項目的方法是把故事大綱打磨到完美,再開始劇本創(chuàng)作。

    今年他監(jiān)制的新人導演作品《超時空同居》拿下近10億票房,也得益于他逼著導演寫了幾年劇本。“一稿一稿寫,把幾個編劇都寫跑了,后來導演問怎么辦,我說你要導你就得自己寫,把自己關(guān)起來去寫,后來一直寫到我說差不多了,才可以了。”

    精益求精是徐崢的優(yōu)勢,但在高速發(fā)展的產(chǎn)業(yè)里,也容易使其變得被動。在徐崢開創(chuàng)“囧”系列這樣的華語公路喜劇電影題材新領(lǐng)域之后,后繼者也開始出現(xiàn)?!队濉穭”具€沒有磨出來,一些印度題材的電影已經(jīng)開始在國內(nèi)上映。

    對一直走在市場前面的徐崢來說,再做《印囧》已經(jīng)沒有意義。今年年初,真樂道正式放棄了這部電影的開發(fā)。劉瑞芳說,選擇放棄經(jīng)歷了一個痛苦的過程,但決定放棄的一刻,就一切歸零了。

    徐崢最近看的一本書是日本人近藤麻里惠所著的《怦然心動的人生整理魔法》,這本關(guān)于如何收納整理的小書里提到這樣一個觀點,“無法丟東西的原因其實只有兩個,那就是對‘對過去的執(zhí)著’與‘對未來的不安’”。

    徐崢很喜歡這本書,“整理人生,你會發(fā)現(xiàn)很多東西該放下,我們應(yīng)該懂得說再見。這樣你才能更加尊重你人生中值得你心動的東西”。

    在樹立行業(yè)新標桿,又不斷被后來者追趕的過程中,徐崢最大感觸是“一個人沒用”。

    某種程度上,2017年成為徐崢作品上的“空窗期”。徐崢承認,自己去年確實有些焦慮。在這一年多的作品“空窗期”里,徐崢做的最多的工作是給青年導演擔任監(jiān)制。

    2017年只有一部徐崢監(jiān)制的作品在11月10日上映,就是他打撈的小成本文藝片《豬太郎的夏天》。此片并不是徐崢一開始就參與的項目,他6月份在上海電影節(jié)看完成片后非常興奮,主動提出擔任監(jiān)制,在剪輯和宣發(fā)方面給了新建議。

    導演宋灝霖當時覺得,電影從體量到宣發(fā)費用,都出現(xiàn)了大大小小的問題,他很擔心這部戲會影響徐崢亮眼的過往戰(zhàn)績。影片快上映時,徐崢給宋灝霖發(fā)了一條消息,告訴他從目前的數(shù)據(jù)來看,要做好思想準備。“我當時看到這個消息就哭了,就覺得這個時候他還過來安慰我,其實我早就能判斷出這個情況。”

    最終這部《豬太郎的夏天》僅取得了33萬的票房。宋灝霖在影片成績出來后,特別羞愧去見徐崢,沒想到徐崢主動聯(lián)系他,很多活動也都叫上他。“他跟我說票房證明不了太多,我們就是沒有做好準備。他給了我很多建議和整體的職業(yè)規(guī)劃,包括怎么做下一個項目。”

    徐崢曾說,很多青年導演找他當監(jiān)制,都是沖著3億票房去的,雖然《豬太郎的夏天》情況特殊,但確實也是徐崢監(jiān)制生涯中一次票房意義上的失利?!敦i太郎的夏天》沒有打撈成功,但徐崢已經(jīng)開始和宋灝霖規(guī)劃其他的劇本,準備下一次的合作。

    《泰囧》《港囧》大賣之后,徐崢的身后仿佛一直有一個聲音在說,你的每一部作品都應(yīng)該是爆款。重回演員身份,成為徐崢消解這種疲憊感的途徑。“所謂回到初心,就是你還是得回到你自己最喜歡做的事情上來。”

    久違的尊嚴感

    程勇這個角色,讓徐崢收獲了新一輪的鮮花和掌聲,比《泰囧》時更加熱烈。

    他一直有一個觀點,評判一部電影有很多維度,“包括能否得獎,票房,影評,口碑等等,需要各方維度組合才能做出評判。當其他維度都不健全時,只有票房了。唯票房論的心態(tài)不是大家都看著錢,而是整體機制不夠健全”。

    擁有監(jiān)制、導演、演員等多重身份,徐崢對一部電影的把控滲透在方方面面。在《我不是藥神》和《幕后玩家》劇組,他試著卸下重擔,找回做演員的那份純粹。

    徐崢從不把表演單獨拿出來看,“如果劇作不好,表演的弧光也出不來;劇作好的話,需要演員的魅力。”拿到《我不是藥神》的劇本時,徐崢意識到這是一個很有發(fā)揮的角色。

    “這種人物傳記電影本身就是拿來平衡藝術(shù)電影跟商業(yè)電影的,因為藝術(shù)電影容易缺少娛樂性,但是變成人物傳記的話,把整個觀影當中的愉悅感壓到了演員的身上,演員有更多的發(fā)揮的空間。你看奧斯卡的得獎影片,有很多很多其實都是人物傳記的電影,像《至暗時刻》《社交網(wǎng)絡(luò)》其實都是這樣的電影。”

    《我不是藥神》在點映期間就收獲了超高口碑,“山爭哥哥”一下子紅了,“徐崢演技”很快上了微博熱搜榜,觀眾重新開始審視作為演員的徐崢。

    徐崢從小學三年級就開始演舞臺劇,他的第一個角色是小地主,從三年級演到六年級,從小地主演到老地主,巡回的場次被他笑稱堪比百老匯經(jīng)典舞臺劇。初中時期他考進青年宮藝術(shù)劇院的戲劇組,那時候覺得成為名副其實的演員夢想近在咫尺。高中期間,徐崢進入上海人民劇院業(yè)余劇團,白天上課,晚上就去演上臺30多秒的小角色。

    1994年,徐崢從上海戲劇學院畢業(yè)。四個畢業(yè)大戲,他主演了兩部。畢業(yè)之后,他繼續(xù)在話劇舞臺耕耘??葱鞃樀脑拕〕蔀楫敃r上海藝術(shù)圈的一個時尚。

    1994年到1999年的五年間,演出一場是200塊的酬勞,基本工資一千多塊錢,徐崢演了八部戲,還導演了三部戲。

    徐崢享受話劇演員的身份,他至今仍記得多年前在上海公交站臺等車時,一個劇迷跟他說“徐崢你好,我看過你五部舞臺劇”,他珍惜這樣真正的觀眾。

    一個香港的監(jiān)制通過話劇表演認識了徐崢,他邀請徐崢主演電視劇《春光燦爛豬八戒》。當時,徐崢主演的話劇都是極其先鋒藝術(shù)派的,他曾經(jīng)以為自己就要在先鋒藝術(shù)家這條路上走下去了,但朋友勸他,嘗試一下電視劇也未嘗不可。

    2000年左右,內(nèi)地電視劇開始蓬勃發(fā)展,《春光燦爛豬八戒》的同時期,還誕生了《少年包青天》《大明宮詞》等經(jīng)典作品。徐崢趕上了好時候,《春光燦爛豬八戒》讓他一炮而紅。

    對于這部代表作,徐崢的感情有些復(fù)雜。演了那么多年的舞臺劇,一夜之間變成了“豬八戒”,徐崢最大的感覺是尷尬。

    “這部劇播出期間,我在樓下小飯館吃面,突然一群中學生指著我的鼻子說,看,他就是豬八戒,我當時面紅耳赤,后來發(fā)現(xiàn)這只是尷尬的開始。后來在各種場合都被人指著鼻子說豬八戒,有一種老鼠過街人人喊打的誠惶誠恐,有一剎那我甚至有錯覺自己是不是真的變成豬頭了。”

    黃渤曾經(jīng)分享過一個故事,當時徐崢去銀行取一萬塊錢,工作人員當面尊敬地說“徐先生您好,徐先生您稍等”,結(jié)果轉(zhuǎn)過身忘記關(guān)話筒,大聲地喊“給豬八戒拿一萬塊錢”。徐崢當時坐在那里,臉都綠了。

    “我非常希望成為一個嚴肅的專業(yè)的演員,但在觀眾眼里你就是一個小豬八戒。”

   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,徐崢希望回到《春光燦爛豬八戒》那一年,看看不同的選擇,會帶給他人生怎樣不同的走向。

    但生活沒有如果?!段也皇撬幧瘛吩谛@路演時,學生們經(jīng)常跟徐崢說,“徐叔叔我們是看著你的《春光燦爛豬八戒》長大的”,徐崢才發(fā)現(xiàn)那部戲離自己已經(jīng)很遙遠了,“但是在那個時代有這樣一個作品和記憶是非常好的,算是一個明確的標注點吧”。

 

    《穿越時空的愛戀》劇照

    “我以前拍的喜劇片比較多,更多的是帶給大家歡樂,但這次這個題材拍完了以后,我覺得更多收獲的是觀眾和同行給予的一種尊重,這是我以前從來沒有感受到的。很多人不是說來夸你的演技怎么樣,他就給你發(fā)一條微信:謝謝你們?nèi)w劇組。我覺得是一種電影本身的尊嚴感吧,就是電影的品質(zhì)、呈現(xiàn)的正面的能量、人文的關(guān)照,我們中國需要這樣的電影,需要這樣的樣本。那種尊重感讓我很感動。”

    在演員這重身份上收獲了尊重,2017年“空窗期”的壓力又隨著一連三部作品的集中爆發(fā)而釋放。徐崢終于度過了一個小瓶頸期,“去年有些焦慮,今年放下了,可能是因為這三部都做完了”。

    成長得太慢

    《我不是藥神》讓徐崢又攀升到了一個新高度。

    但劉瑞芳認為,每一次高峰其實也是低谷,再次成功的壓力又隨之而來。“我們倆人都屬于特嚴謹?shù)娜耍蠹叶济χ鉀Q問題,忙著想下一部怎么辦,其實是丟掉了現(xiàn)在享受的這一刻了。徐老師在表演上付出的努力應(yīng)該被看見,但是呢,好像我們對于這方面的歡慶少了一點。”

    去年冬天,徐崢和陶虹、劉瑞芳、文牧野等人第一次看了《我不是藥神》兩個小時的粗剪版本。大家給電影本身提了很多意見,每個人在說完以后,最終一句的總結(jié)語都是“但是徐老師,這戲你演得真的挺好的”。

    那是徐崢收獲的第一批觀眾的表揚。劉瑞芳回憶,當時徐崢并沒有回應(yīng)大家的夸贊,只是靦腆而害羞地微微一笑。徐崢最看重的還是妻子陶虹給他指出的不足。

    “因為她是真正關(guān)心你的人,她是最最在意和重視的那個人。我演得好陶虹當然會說,但是她也會告訴我說這場戲還是沒到位。她覺得我這部戲演得不錯,她也講了最后我沖著周一圍吼的那場戲,她說你那個處理應(yīng)該再想想別的辦法。”

    “其實他可以給3分鐘的時間享受這個贊美的,但可能只給自己3秒鐘的時間。然后那2分多鐘的時間,他都是在想下次可能要怎樣,或者是怎么做才能更好”,劉瑞芳說,徐崢總是在反思。

    直到《我不是藥神》首映禮當天,徐崢還在思考這部戲的不足之處。

    “我覺得演喜劇演得太多了,我會有一種下意識的對人物設(shè)定的保護,總希望他能夠讓觀眾覺得親切一點,我不太愿意去暴露人物的缺陷?!端幧瘛防锩娉曰疱伆汛蠹亿s走的那場戲,導演就要求我說要完全大膽地、豪不避諱地、真誠地去暴露他的缺陷。那我也試著這樣做了,做完以后我很難過,但是當我在這樣做的時候我突然覺得,善良的那一部分被放得更大了,所以我覺得這個嘗試對我來說很有價值。我覺得如果下一次再拍這樣的人物或者再拍這樣的電影,我可以嘗試做得更好。”

    《幕后玩家》是在《我不是藥神》之后拍的,徐崢至今還在自責為什么在《藥神》里領(lǐng)悟到了道理,在《幕后玩家》中又犯了同樣的錯誤。他跟劉瑞芳前后說了三次,自己太過于保護鐘小年這個角色了。

    今年戛納電影節(jié)期間,《幕后玩家》已經(jīng)快下映,徐崢還在給這個角色做復(fù)盤,“其實這個人物完全應(yīng)該再喪心病狂一點,就像《恐怖直播》一樣,他應(yīng)該全程高度緊張,一出事兒就懷疑自己的老婆,只有帶著這樣一種態(tài)度,最后的反轉(zhuǎn)才更有力量”。

    徐崢自評是一個“自省的人”,在電影的表達上,他認為自己的主題是“內(nèi)在的質(zhì)疑和成長”,在復(fù)盤每一個項目時,他最關(guān)注的也是進步和成長的空間。

    覺得自己哪個階段成長最快?

    “哎,一直很慢啊,我覺得其實一直很慢。”徐崢嘆了口氣,走出2017的焦慮,正被《我不是藥神》的贊譽包裹著的徐崢,對這些年的進步仍舊感到不滿意。

    但老友寧浩并不同意徐崢對自己的看法。

    “他成長還慢嗎?他體重長得有點厲害,倒是應(yīng)該控制控制成長速度。我覺得他一步步從童星到明星到導演,其實是非常迅速的,他是個學習型人格,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夠把這幾件事情都搞明白了,其實很少,他的學習能力是非常強的。我覺得他這種對自己成長有這么高要求的,是一種焦慮癥,他已經(jīng)很好了,這個自然而然的速度就很好,不需要再鞭策他了。”

    寧浩常常睡不好,但徐崢卻表示自己沒有失眠的困擾。在這對好搭檔的相處模式里,徐崢更像一個知心大哥哥,“作為朋友,我需要老徐幫我化解壓力和疲憊,這方面他比我開心多了”。

    徐崢并沒有和寧浩、劉瑞芳分享“成長太慢”這個困惑,他認為這是一個只能自己消化的問題。

    “其實一個人自己是否真正成長了,只有自己知道。因為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根深蒂固的那個問題是什么,你得非常真誠地對待自己的內(nèi)心??墒怯行┤怂约憾疾灰姷弥?,不是說他不真誠,也不是說他不愿意成長,可是會有另外一個‘自己’來騙自己,就來對抗自己那個潛在的意志。”

    徐崢發(fā)現(xiàn),心里遠遠不止兩個“自己”在打架,“太多了,天天都是,越是聰明的人呢,那個角色就越強”。

    徐崢自我分析最大的缺點是對自己不夠狠,“我會討巧,比如太累了,就讓自己蒙混過關(guān)”,他希望自己能意志更加堅強一點,“比如減肥可以更加堅定一點”。

    我知道我是誰

    有空的時候,徐崢就去參加心靈成長培訓班,探究自己的心相世界。

    “你要透過多少層的問題不斷去問,不斷去問,才能說出你那個最最本真的東西。我覺得每一個電影里面都會有問題需要去解決,這些問題太容易被做成故事做文章了,所以創(chuàng)作還是挺有意思的。”

    劉瑞芳和徐崢一起去上過幾次心靈培訓班,每次上課歸來,劉瑞芳最直觀的感受是“他的性格變得更好了,對我們更好了”。

    “比如我們公司的數(shù)據(jù)部門在弄盜版的事情,人雖然不多但是大家都非常盡心盡責,徐哥就會說:哎呀小伙伴們都心疼你們了,你們做這么多工作,每天弄得那么晚。”

    “自己根深蒂固的那個問題”,徐崢還在探索中。他的思考從很多年前已經(jīng)開始了。

    因為豬八戒走紅的那段時期,徐崢心里明明知道觀眾是喜歡他塑造的角色才當面叫他“豬八戒”,但他心里還是不舒服。“這難道是我作為演員需要付出的代價嗎?我當時很長時間思考我為什么活著。”

    他開始學會接受外界對他的一切回饋。“展現(xiàn)一個完美的人設(shè)固然可以滿足你自己的虛榮心,但是承認你角色中小丑的一面,就像承認你生命當中的缺點和不足一樣。只有坦然接受,不斷更新,變成更好的自己,才能更有成就感。當你能夠接受別人的眼光和看法的時候,就意味著別人的眼光不能左右你?!短﹪濉分?,叫我豬八戒的人越來越少了,開始叫我徐導,這個稱呼開始滿足我的一部分虛榮心,當然我知道我不會因為他人的界定影響我的判斷了。我知道我是誰,我要朝我的目標去前進。”

    忘記外界眼光,以此卸下身上的壓力。“我覺得外界還好,沒有說對我有那么大的期待。觀眾真得很好,他更多的是在發(fā)現(xiàn)你給予他們的東西,他能夠發(fā)現(xiàn)你的追求,他能夠發(fā)現(xiàn)你的進步,然后能夠適時的給予你鼓勵和肯定。”

    本質(zhì)上,徐崢始終還是在和自己對抗與和解。盡管因為過于精益求精而造成了作品“空窗期”,但他還是堅持這種工作方式。

    “其實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監(jiān)制的作品出來,跟我自己的創(chuàng)作期也是有關(guān)系,我希望我們的創(chuàng)作可以稍微慢一點,不那么著急去打造爆款?,F(xiàn)在市面上的電影真的是太多了,必須得非常具有創(chuàng)造性、非常具有價值的電影才值得你投入好幾年的精力和時間去做,所以我沒有那么快。”

    《豬先生》的劇本大綱磨了兩年。期間《哈利·波特》的制片人大衛(wèi)·海曼來北京宣傳《神奇動物在哪里》,徐崢問他這個項目做了幾年,對方回答五年。徐崢特別高興,突然覺得兩年的時間也不算什么了。

    “劇本有時是需要時間的,真的不是靠你的聰明能夠解決。有時你想不出來就是想不出來,但也許有一個階段你就想出來了,突然有一天因為什么別的事兒,哦,我知道這里應(yīng)該怎么樣了。就像蒙著灰的地圖一樣,不斷擦擦擦,哦,原來這兒擦清楚了,這一片應(yīng)該是這樣子的。”

    《豬先生》的故事已經(jīng)打磨出來,但徐崢還覺得不夠好,希望再等一等。這是一部特效電影,徐崢認為特效只是一個外殼,重要的還是核心的內(nèi)容。“這個外在和內(nèi)在的結(jié)合度決定了你是否成功,有些結(jié)合得好就是成功,有一些配合得不好,可能會出現(xiàn)這樣那樣的問題。”

    這預(yù)計是一部高投資的電影,徐崢始終覺得有些冒險。“我想觀察一下,看看中國觀眾對于特效電影的接受度,稍微謹慎一點。”

    徐崢感慨自己缺乏冒險精神,但正在制作特效大片《瘋狂的外星人》的寧浩卻認為,“老徐不是缺乏冒險精神,只是他特別聰明,他知道哪些事情是不能做的,沒有必要冒的風險就不必做了,該探索的地方還是蠻勇敢的。”

    或許成長有些慢,但徐崢的導演新作品終于還是在路上了。下一部“囧”系列作品已經(jīng)做好準備,他很希望今年能開機。

    某天晚上,徐崢在家里給女兒徐小寶讀了一封石油大亨洛克菲勒寫給兒子的信,內(nèi)容是談失敗。
讀完之后,徐小寶問了一個問題:“爸爸你就沒有失敗過啊,你不是很成功嗎?”

    “爸爸很狡猾的,我唯一做的事情是讓失敗提前,讓所有可能錯的東西都提前發(fā)生掉,后面的成功幾率就變高了。所以我是把失敗都埋在前面了。”徐崢回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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